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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墨是頂級Alpha——各方面都是。

 

我邊深呼吸邊伸懶腰,貓著寫作太久,肩頸都皺成一座山了。

 

雖然當時說了大話,說什麼許墨可能會對我產生好感,但實際上我並不真的這麼認為。畢竟許墨是Alpha,還是頂級的;而我只是Beta。不要說靈魂伴侶,就是跟普通的Omega交往,都比跟我更本能、更自在也更舒服。

 

跟我在一起,就等於許墨一輩子都要使用抑制劑,一輩子都不能滿足標記的渴求......這般忍耐,換來的也不過是跟我在一起,CP值低得連算都不用算。

 

但我是真的想跟許墨在一起。我趴到桌上,手指隨意在鍵盤上輕舞。

 

我從沒想過會有這天,但不得不承認,我此刻確實是慶幸自己的嗅覺如此靈敏,這樣在有人納悶許墨為什麼跟我在一起時,至少,還有一個不會被推翻的理由。

 

雖然我並不打算當許墨的專屬實驗體,卻也不免俗的想過,如果這麼做就能換來許墨伴侶的身份......當然,只是想想而已,我對愛情還是有憧憬的,即使是泡影,也得是粉彩色的。

 

「我就猜妳會在這裡。」溫文的男聲突然自後方傳來。

「你怎麼......」我回身,恰好對上許墨含笑的眼睛。

 

「我剛好在附近開會,想著時間差不多,妳可能在就過來看看。」

我趕緊收拾桌上散亂的資料,請許墨坐下。

 

「今天的我在妳『看來』怎麼樣?」

 

自打說開後,許墨便時常問我這個問題,好像他也在觀察自身的變化。

 

我摘下口罩嗅了嗅,是一樣的青草與變數——今天是陽光與不知名花香。

 

「是實驗有進展了,還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嗎?」

「是因為遇見了妳。」

 

真的嗎?我不敢問,怕戳破這層窗戶紙以後,連如此微小的曖昧也沒了。

 

「禮拜六有個星座展,有興趣和我一起去嗎?」許墨遞出手機,上面有展覽的詳細介紹。

 

不管有沒有興趣,和許墨一起的事情我都不會拒絕。慎重的將行程加入行事曆以後,我盤算著等會就去買一套新衣服。我希望每一次我都能帶給他不同的刺激。

 

期待讓時間過得飛快,週六一大早我便換上新洋裝,還捲了頭髮、畫了淡妝。看著鏡子裡神采奕奕的自己,我好喜歡這樣喜歡許墨的我。

 

想著時間差不多了,我推開門準備落鎖、下樓,沒想到許墨就站在外面,讓我想起初次見面時也是這般驚喜。

 

「早安,葉然。」許墨遞出一小束鮮花,「沒提前跟妳說就過來,希望妳不會覺得唐突。」

 

「當然不會。」我收下花束,抱著它就像小熊抱著蜜罐一樣,「你等一下,我把花插起來。」

 

「不急。」許墨沒有往屋內張望,紳士的候在門口──許墨總是保持著禮貌,真希望有一天我能打破這四十六公分,成為他親密距離裡的存在。

 

躊躇片刻,我捧著被我當作擺飾的空花瓶喊道,「許墨你看,這花瓶滿好看的吧?明明花的味道對我來說太強烈了,我根本不會買花,還是忍不住買了它。所以我、我想說的是,我很喜歡你送我的花,味道很好聞,謝謝你。」

 

「妳知道這是什麼花嗎?」

「不知道。」

 

「那麼我的呢?」

「我也不知道......」許墨曾帶我到花卉研究所「指認」過,但我怎麼聞都找不到一樣的。

 

「葉然,一樣都是不知名的花,妳更喜歡哪一個?」許墨笑彎了眉眼,似乎很期待或說勝券在握。

 

我亦笑著,帶著幾分認真說道,「我更喜歡你......的。」

 

愛與夢想都要棋逢對手,不知道在這一來一回中,許墨是否把我當作對手看待?但沒關係,這些細細小小,卻璀璨耀人的,已足夠妝點韶光。

 

 

約莫半小時車程,我們抵達科教館。也許是展覽剛開幕,現場人潮洶湧。初時我和許墨還保持著半臂的距離;但在許墨察覺有遊客將他視作導覽員,不但跟著我們一起移動,還會開口打岔後,便讓我搭著他的手肘,低頭繼續和我講述星座的故事。

 

「正義女神阿斯特莉亞一手持著天平,一手握著斬除邪惡的劍,為求公正則蒙著雙眼......」當許墨說到天秤座時,十月出生的我聽得格外認真。

 

「真的命中註定我是天秤座的。就跟我的嗅覺讓我沒有選擇一樣,女神蒙不蒙眼其實也沒有差別——蒙眼會錯過眼前的事實,不蒙眼會錯過潛藏的真相;但其實蒙不蒙眼,都會被欺騙,因為人就是人。」

 

「聽起來妳......」話說到一半,許墨突兀的大喘氣。

「怎麼了?」

 

「沒事。」許墨輕笑,「只是突然想到《小王子》裡提到,真正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。」

 

「別騙我,你......」不用拉開口罩,我就能聞到許墨散發出火花的味道。

 

「我沒有騙妳,我是真的......」

 

不對!我扼住喉嚨,感覺無形的大火裹住了我,從鼻腔一路炭化到氣管、肺、胸腔乃至指尖比針還細的每一條微血管。

 

我緊抓許墨的手,想知道他究竟怎麼了。此時人群中央卻爆出巨響,有人在喊有Omega進入發情熱了。

 

我勉強撐開雙眼,想拽著許墨往外走,許墨卻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Omega。

 

那個散發出令人垂涎欲滴的成熟飽滿的蔓越莓信息素的Omega。

 

那個世上唯一與許墨的信息素百分之百相容,能促使許墨被動進入發情熱的Omega。

 

那個能做到我一輩子也做不到的事情的,O——me——ga。

 

可為什麼是現在?我知道許墨的身邊不會永遠都是我;但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出遊啊,為什麼我連一次回憶也不能擁有?

 

為什麼要出現?又為什麼跟我長得這麼像?既然如此、既然如此,為什麼不是我?又為什麼是我?只為告訴我魚目再怎麼混充,還是比不上珍珠嗎?

 

我也會痛啊。

 

我落荒而逃,消失在許墨視線裡。

 

本來戴著口罩就悶,加之被眼淚浸濕,更別說一路逃跑,等我回過神時我已經跪倒在人海中無法呼吸。要是在這裡摘下口罩,要是不摘下口罩⋯⋯ 思緒還在極限拉扯,我卻知道自己沒有選擇。

 

因為缺氧的關係,我的視線越來越昏暗;卻在黑暗中聞到一絲絕不可能認錯也絕不可能出現的草木香。

 

那個人拉下我的口罩,往我嘴裡渡氣,而後用外套罩住我的頭,一把抱起我。他的懷抱很燙,就像是追著某個就要丟了的人狂奔了一路一樣。

 

「妳怎麼能丟下我⋯⋯」這是我昏過去前,聽到的、許墨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
 

 

我緩緩睜開眼,看著身邊陌生的環境卻沒有力氣戒備,也不用戒備,因為許墨在發現我醒來的瞬間,便俯身親吻被他圈在懷裡的我。

 

我沒有拒絕,也沒有回應,因為這場微小單戀已經結束了。

 

即使他追上來了,即使他現在懷裡抱的是我,我也知道,已經沒有用了。

 

我抿著唇,眼眶逐漸氤出水氣。

 

我不甘心,可又能怎麼辦?那可是靈魂伴侶啊!她的一舉一動,一顰一笑,許墨永遠都會因為完全契合的信息素,下意識的受到吸引。

 

許墨握住我的肩膀,與他對上視線後我才發現他的眼眶是紅的,彷彿哭過似的。因為事情太過突然,我都忘了他正處於發情熱⋯⋯能夠這麼快就追上來,一定是打了副作用很強的抑制劑吧?我想摸摸他的臉,想安撫他,想撫慰他;卻想起我只是Beta,沒有信息素可以釋放,甚至在他的感知中是感覺不到我的存在的。

 

許墨卻抓著我的手貼上臉頰,受傷的神情都舒緩了幾分。

 

「妳⋯⋯」他的聲音嘶啞,「怎麼能丟下我。」

「不然呢?」我顫抖著,「留下來,親眼看你標記她嗎?」

 

「我不會標記她。」

「可你也不能標記我。」

 

許墨親吻我的雙唇,「我願一生如此。」

 

「這沒有道理......為什麼?」

「世界上很多事情沒有那麼多為什麼。」許墨雙臂用力,抱得我有點痛,又因這份疼痛讓我感覺真實,「就像妳闖入我的生活中,只是情不自禁;但妳在我身邊的時候,一切都顯得很美好。」

 

美好嗎?我能舉出一百個許墨對我造成的影響,卻從沒設想過對許墨而言,我帶來了什麼,又是什麼樣的存在。

 

但我不敢相信。

 

我有什麼好的?除卻嗅覺靈敏以外,我還有什麼特別的嗎?不可能持續的事情,開始就是結束。

 

我又為什麼不能相信?

 

你看,對許墨而言我不是無關緊要的路人或僅僅只是工作伙伴;你看,許墨在靈魂伴侶和我之間選擇了我,沒有比這更有說服力的行動了。

 

我看向許墨,試圖從他深不見底的眼中找到答案,卻只看見自己的倒影——有,且唯一有的,只有我。

 

我著魔般的捧著他的臉頰,微微偏頭,顫抖著吻上他的雙唇──因為是你,我甘心放下天平,不衡量風險與所得,只是跟隨心中聲音,選擇你。

 

「剛才,我感覺你好像去了很遠的地方。」我緊抱著他,「我明明就在你面前,你卻看不見我,也聽不見我的聲音......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找回你,留住你。」

 

「葉然......」我能感覺到許墨呼出長氣,肌肉都放鬆下來了,「我很高興妳願意相信我。」

 

「不過,我想妳還沒有真正了解我全部的心意──如果我說,我喜歡生病時妳關心我的樣子,滿眼都是我的樣子,什麼事情都想著我的樣子,妳會不開心嗎?如果我說,因為妳,我允許自己變得遲鈍、貪婪,對妳來說會是一件為難的事嗎?如果我說,我一個人不可以,我跟妳認為的很厲害的許教授不同,妳又會對我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?」

 

隨著他的一字一句,我愛憐的以吻拂過他的額際、鼻頭與側臉,「不會不開心。不是為難的事。會對你露出現在這樣的表情。」

 

「看起來......是個滿意的笑容?」許墨盯著我看了許久,「希望這位作家小姐不會嫌棄我單薄的形容。」

 

「當然不會,畢竟你又不像我一樣能從信息素感知對方的情緒。說起來,我能察覺到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情,這是不是你喜歡我的第一個原因?」

 

「我承認,它是一個重要的原因,但更重要的是妳讓我感到安全——妳的真誠讓我相信妳可以滿足我所有的耍賴與願望,所以我允許自己毫無負擔的在妳身邊。」許墨撫摸我的頭髮,而後與我掌心相扣,「妳讓我認識了陌生的自己,讓我想起被遺忘的情感,我喜歡妳讓我看見的,更多彩的世界。」

 

我想我能理解許墨說的看見「更多彩的世界」是什麼意思。

 

因為喜歡許墨,世界對我來說不再那麼尖銳、貧脊,我看見自己開始注重打扮,看見自己開始留意微小但有趣的事物與他分享,看見自己的世界長出枝枒,生出更多花苞──因為喜歡一個人,連帶喜歡有他在的整個世界。

 

這些,全都是許墨帶來的改變。

 

這一刻,我忘了所有世俗的規則與偏見,只記得我們的心意是相通的,我們的悲喜也是相通的。所以我不再害怕被許墨拋棄,因為我知道,正如我不會再丟下他,他也不會丟下我。

 

我們是彼此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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