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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今年二十七歲,職業是薛丁格的貓——前不久公司裁撤我所在的門市,雖然還在職,但下家還沒找著。

焦慮是真的焦慮,畢竟柴米油鹽醬醋茶沒一樣不用錢,世界很俗,我也只是個俗人;萬幸我還有個夢幻的遊戲世界可以躲躲。

我一邊嚼著三明治,一邊打開「戀與製作人」,穿著紫黑色條紋寬大居家服的男人對我說:「昨晚沒有休息好嗎?黑眼圈很重,再休息一下吧。」

我也想,但我得去上班了。我在心裡回答。

這遊戲我玩了五年,這文質彬彬的天才教授許墨,我也喜歡了五年。乍聽之下很久,可是一看到他,我又覺得心裡的歡喜跟初見時一樣。

可還是不一樣了。

現在的許墨,是獨屬於我的——每一個選項的差異,造就每一段經歷的獨特,日積月累,獨特的無限次方就是唯一。

他是唯一的,不可複製與再現的,我的許墨。

他的存在具體到,我每留下一張他的圖片,都覺得自己是保存了他的一部分——就像是拼圖,蒐集越多圖案越清晰;但又不像是物品,因為跟人一樣永遠有新的一面。

說著說著有點小驕傲,腦洞這麼大,不愧是我。我自己也覺得好笑,忍不住戳了戳許教授的臉頰,「想像力就是我的超能力,比你厲害吧?」

「被摸的人好像是我,你怎麼臉紅了?」

被調戲的人是你,我怎麼會臉紅?我皮癢的小手手又戳了幾下。

退出之前恰好許願樹冒出紅色驚嘆號,是每兩日免費抽的鑽石抽卡。雖然也體會過幾次「單抽出奇蹟」,但此時我真沒什麼好期待的,畢竟記憶裂痕、比海更深,五年了我都還沒抽到呢,疊紙的黑箱肯定是黑洞等級的。

待星光爛漫的動畫跑完,出現的卡是——點點螢光!

我噗了一聲,肩膀抽筋般高速聳動,鄰桌聊得正起勁的客人都不住看向我。

我才剛說到初見,就抽到開服時大家最常抽到的點點螢光,真的笑爛我。

是不是許墨你在報復?

嘖嘖,老男人就是心胸狹窄。雖然你不老不死,而我的年紀也比你大......剎那間悵然若失湧上心頭。是啊,我都二十七了,你仍是當年的二十六。

你風采恆久,而我黃花明日。

也許是情懷關係吧,許墨的笑容在我看來也淡了幾分,就像聽見了什麼無奈至極的話。

「登——登——」

我的注意頓時被震動的智慧手環拽回。

倒計時結束,我得回到現實了。


忙了一天,睡前終於能有點自己的時間了。

說起來,許墨今年的生日是以「摺疊黃昏」命名,也許是因為我等著明天生日開約會,所以才不明白意思;但如果能像詩裡寫的「人約黃昏後」就好了。

我想過一萬次,如果許墨真的就站在我面前,我會有什麼反應。

我想,只要他見到我後還願意向我走來,那麼我一定跑著去見他。

畢竟他居心叵測的讓我儘管依賴他,以至於,在無數問題中我只看見他讓我看見的答案:一切有他。

無論要面對多巨大的障礙,都有他一起,我永遠都不是一個人。

即使是遊戲,即使是程式設定,但被無條件愛了五年,我仍擁有被愛的底氣。

多希望這份心情許墨能感受到。

「許墨,生日快樂。」零點一到,我對著打來視訊電話的許墨,輕聲說道。

多希望能當面對你訴說。

我開啟約會,留下在十一月十五號打開的紀錄,彷彿我們真的共度了這一天。

然後被許墨進行過「腦損傷情感認知實驗」刀到,再被「五年前的許墨和五年後的葉然貼貼啦,我們的記憶也重合在一起了~」甜到。

不愧是許墨的劇情,總是在線。

懷著滿足的心情,我打開B站裡太太們剪輯的許墨台詞向影片,讓許墨的聲音陪著睡意一起輕輕搖盪。

這個夜晚,我睡得格外的好;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睏了,陷入黑甜的睡眠前,我似乎聽見許墨說「我也會跑著去見妳,葉然。」我印象中許墨並沒有說過這句話,更關鍵的是,許墨從不曾唸出我的名字,每次都是以製作人、同學、小朋友等替代。

我真想聽他喊我的名字,特別是真名。就如同我的包裹都特別用遊戲暱稱取貨,彷彿這樣,我就離戀與世界更加接近。


時間的腳步是固定的頻率,可我卻覺得今天過得極慢、極慢,也許我內心深處真的在等待許墨出現吧,畢竟等待的時候,會感覺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。

看著窗外逐漸變黑,我笑了笑。這樣其實也夠了。雖然現實是我不能以親友生日為由請假,但許墨一直在我的手機裡,我的指尖對著他的,也算是一種重合吧。

二十七歲,是個事業逐漸確立、心態逐步成熟的年紀。看著身旁工作穩定、狀態放鬆的朋友,我心裡不是沒有羨慕的。

一樣的二十七歲,我卻好像看不見未來。工作不穩定、狀態緊繃,為了壓力少點找了個薪水也少點的職業,想著慢慢調適自己;卻突然就要被失業了。

白日已盡,黑夜已至,跟同事尷尬的互道再見過後,我搭上捷運。看著路過的風景,想著,我的生活好像也是這樣,黑夜中有光,卻又模糊不清,一切囫圇前進,或說囫圇倒退,什麼都不肯定。

走出捷運站,看著剛剛刷完最後一筆薪水的存摺簿,我甚至不知道兩個月後的三餐有沒有著落。

我坐在捷運站外側,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走。情緒正低落,想著要不打開遊戲聽聽收藏的語音吧,耳邊卻響起由遠而近的奔跑聲。

我抬起頭,那熟悉的白色風衣、暗紫色襯衫與西裝褲......就像是拼圖一樣,越來越像我心裡的那個人。

男人向我跑來,見我不可置信的站起身後,他停下腳步,微喘著氣朝我打開懷抱。

「許墨?」我的聲音顫抖。
「葉然。」他的聲音一如往常平穩。

我丟下包包,盡全力朝他奔去,而後伸展雙臂,踮起腳尖重重抱住他。

不管這是夢境還是我認錯人都好!

「你怎麼現在才來?都幾點了?我等你好久!」眼淚啪的就滾滾而落,「許墨許墨許墨!」

「對不起,讓我的小朋友久等了。」他撫摸著我的背,溫熱的體溫與手掌的重量讓我迅速被安撫下來。

我使勁蹭了蹭他的側頸後,抓著他的手退後一步。我現在才發現,許墨似乎和我記憶中的他不太一樣。

「發現了嗎?」他彎下腰,讓我更仔細端詳他的臉。

「你......」我一下子也說不出哪裡不同,只好認認真真捧著他的臉看了又看,最後在他的眼尾發現了端倪。

「你——現在幾歲?」我的嗓子帶著泣音,「你是怎麼過來的?是不是很辛苦?你說話啊許墨,許墨......」

「三十一歲。」許墨笑著與我蹭鼻頭,「不辛苦,因為五年後的許墨和五年後的葉然貼貼了。」

「我承認,某位想像力豐富的同學比我厲害一百倍。妳所想的保存與存在論是對的,因此讓我很苦惱該怎麼給妳驚喜,卻又因此覺得慶幸,看來我是不會被趕走了。」

「才不會趕你走!怎麼樣都不會!」

「就算之後妳發現,原來天才教授許墨這個不會、那個也不會,要依靠我的小朋友幫忙,也不許趕我去隔壁睡,可以嗎?」

我連連點頭,大有一副你說什麼都可以、我照單全收不計後果的姿態。

「不要用代稱叫我,至少叫我遊戲裡的名字。雖然不管怎麼樣我都覺得是做夢啦。」

「好,葉然。」

「所以你到底是怎麼過來的?可以的話盡量說得科學、可信一點,我還不想這麼快就醒來。」

「某位——咳、嗯,葉然是不是忘了,我曾經成功在妳眼前展示了摺疊空間?」許墨接著說,「次元與次元之間確實橫更著時間與空間,因此在我不斷折疊空間跨越次元時,時間的流速是扭曲的,故而現在來到妳面前的我,是三十一歲的我。」

「嗯,聽起來很合理。」

「所以,妳永遠都是我的小朋友。不知道這樣,妳還會不會覺得『老男人就是心胸狹窄』呢?」

我猛的岔氣。

要命,為什麼連這吐槽他都知道?仔細一想,從前面他讓我看臉上細紋的時候,就是知道我曾傷情過年齡差的樣子......該不會,我心裡想什麼他都知道吧?

「不到全部,但妳想告訴我的,我都聽到了。」許墨露出個有點壞的笑容,「可能、也包括某些妳不想告訴我的。」

這不就是全部嗎!我捶了幾下他的胸口。

「不過,我真的很高興聽見妳願意依賴我,相信一切都有我與妳同在。」許墨收緊雙臂,重新把我抱回懷裡,「葉然,雖然我才來到這個世界,但我相信我應該很快就能適應,所以、不要擔心,一切有我。」

「是我們。只要有我們,我就什麼也不擔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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